南征or东进从秦国崛起的战略分歧看关中
公元前年,一场激烈的争论发生在秦王国的朝堂之上,事实上这也是秦人自确立全面扩张路线以来所遭遇的最严重的战略分歧。秦国地处关中,陕北高原与秦岭从北、南两面将其包夹其中,因而从理论上说秦人的扩张矛头唯有向东。可惜终春秋一世,庞大的晋国都牢牢盘踞在山西高原,成为秦国东进路上无法逾越的障碍,雄才大略的穆公甚至为此郁郁而终。所幸进入战国时代,韩、赵、魏三家一朝分晋,本来已经心灰意冷的秦国瞬间看到了再度崛起的希望,然而令其始料未及的是,分裂后的晋国非但在整体实力上未有下滑,反而逐渐演变成三个更加凶猛的军事集团。在这种情况下,秦国的东扩之路注定不会平坦,而发生于朝堂上的那场辩论也正是以此为背景展开的,其主题只有一个:东进or南征?
关中位置力主东进的是秦相张仪,毕竟这是一条传统的进军路线,唯一需要冲破的就是“三晋”这道玄关,但问题在于韩赵魏自身可能存在矛盾,但在对付秦国的立场上却是出奇地一致。在他们眼中,晋国的遗产只能由“三晋”继承,因此赵国和韩国可以坐视魏军与秦军孤战而袖手旁观,可秦人一旦越过黄河攻入山西,三家势必联合起来与秦国血拼到底。自进入战国时代以来,战争的规模逐步升级,秦人渐渐感到仅凭渭河平原的人口和土地越来越难以支撑起与东方诸国的持久对抗,可处在关中这个四塞之地还能到哪里获取耕地呢?于是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南方,这个人就是辩论的另一位主角,亦即主张南征的司马错。根据前文我们知道,秦国的南方是高耸入云的秦岭山脉,那么司马错目光所聚的“南方”难道是这道人迹罕至的天险吗?显然不是,事实上司马错的眼光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深邃。
汉中位置一般来讲,山体两侧大多是平地,只要翻过了秦岭,理论上讲对面很可能就是平原。不过常识也有出错的时候,从图上我们不难看出,即使秦人翻越了秦岭,另一道体量和海拔都毫不逊色的大巴山还在前面等着,而两山之间只有面积有限的汉中盆地,这对支撑秦国的统一大业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尽管许多时候我们不愿意承认英雄人物对历史的改变,但却无法否认这些人在关键节点上的作用,而司马错绝对是其中的一位。当数百年来“望山兴叹”的秦人龟缩于关中的时候,司马错把“南征”上升到了与“东进”同等重要的战略高度,并不惜与丞相张仪当堂辩驳,而时任秦王嬴驷也的确慧眼识珠,最后秦国定下了“先南后东”的军事方针,迈出了统一过程中最致命的一步。平心而论,若论巧舌如簧,司马错绝非纵横家苏秦张仪之辈的对手,但最终秦王却将赌注全部押向了他,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大巴山以南还有一片丝毫不逊色于渭河平原的“天府之国”。
蜀中位置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和大巴山脉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四川盆地完全包围,一方面险峻的山势固然屏蔽了外部力量的渗透,另一方面辽阔的谷地也造就了神秘的巴蜀文化。当遥远的秦人正在为无法扩张而苦恼不已的时候,蜀人正在川西平原上悠然自得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接下来我们将四川盆地单独放大,“天府之国”的基本结构也就跃然纸上:岷江、沱江、涪水、嘉陵江和巴江是五条主要的河流,并且最后全部注入长江,因而从水系上说是典型的“五纵一横”。盆地西部是以成都为中心的川西平原,东部则是以江州(今重庆)为核心的平行岭谷,前者孕育了以农立身的蜀国,后者则成就了善于经商的巴国。事实上这样的地形差异也是导致巴蜀文化至今泾渭分明的主要原因,尤其是重庆从四川分离出来之后,两者之间的差异性再度从官方到民间得到了确认。
巴蜀两国由于秦岭与大巴山的阻隔,秦军若想从渭河平原直接抵达四川盆地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在二者之间找到一片落脚之地作为中继,那显然就是汉中。得益于秦、巴山脉的包夹,汉中也曾孕育过本土的地缘势力,这个国家被称为“褒”。如果你对“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有印象的话,应该会记得“褒姒”这个名字。没错,那个导致幽王国破家亡的红颜祸水正是来自汉中的褒国,由此我们知道至少在西周时期,关中和汉中就已经存在某种形式的联系。事实上,尽管秦岭阻断了南北间的绝大部分通路,但仍旧存在个别狭窄的山间小道可以艰难穿行,而秦军最终攻入汉中的“斜谷栈道”就是其中之一。秦军在汉中补充兵力和物资之后,逆汉水上行可进入嘉陵江航道,最后顺江而下抵达蜀中,这便是秦军灭蜀的攻击路线。
入蜀通道而从图上不难看出,除了“斜谷栈道”之外,至少还有两条路线可以从关中直达蜀中,并且这两处通道无一例外地借助了嘉陵江上游的两条支流。西线从渭河平原出发,翻越陇山关隘,之后沿河流方向顺江而下,因此这条路线被称为“陇关道”;中线从陈仓(今宝鸡)出发,随后同样沿江南下,这便是著名的“陈仓道”。不过这两条道路与“斜谷栈道”相比均无法直达汉中,因而在秦国“欲攻巴蜀,先据汉中”的战略指导下率先被排除,不过其中的“陈仓道”还是在后来的楚汉之争中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刘邦被封为“汉中王”后,一把火烧毁了身后的“斜谷栈道”,为的就是对外表明自己无意于争雄天下(不过实际作用有可能是防备项羽的追击)。当楚汉战争开始后,韩信一方面大张旗鼓地重修“栈道”,另一方面却密令汉军主力从更为艰险的“陈仓道”杀回关中,这便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由来。
苴国位置鉴于四川盆地良好的防御条件,秦军无论从哪条路线出发,最终都要汇入嘉陵江主航道才能进入蜀中,因此巴蜀方面的防守重点便是嘉陵江刚刚流出大巴山脉,然后进入四川盆地的节点处。这个地方就是今天的四川省广元市,而在两千多年前它被称为“葭萌”。对于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要塞,秦军是如何攻克的呢?答案很简单:离间。当时的四川盆地虽然以巴、蜀两国为主,但它们各自还分封了一些附属诸侯,其中苴国便是从蜀国分离出来的一个。当时苴国的都邑刚好位于葭萌,其首任国君是蜀王的亲弟弟,可以想象蜀国王室将苴国封建于此的目的肯定是希望后者能够充当北方的藩篱。不过事与愿违,随着王位的传承,蜀苴之间的血缘关系逐渐疏远,最终苴国还是与秦国发生勾结,转而挑战蜀国的宗主地位。事实上,苴人之所以产生离心倾向绝非旦夕之间的心血来潮,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汉中。
起先在秦人费尽周折翻越秦岭的同时,蜀人也在想方设法翻越大巴山,双方共同的目标便是汉中盆地。最终在这场竞争当中,蜀国先人一步将汉中收入囊中,但鉴于苴国介于蜀、汉之间,蜀人很难实现对汉中的直接管辖。久而久之,这片飞地逐渐落入苴国之手,由此导致的结果便是苴人拥有了挑战蜀王的地缘资本。然而两方对比来看,汉中的潜力显然不如蜀中,因此当蜀国大军压境之时,苴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秦国求援,结果自然是“引虎驱狼”。当司马错大军在苴人的引导下进入四川盆地后,蜀、苴两国的覆亡也就此定型,一年后独木难支的巴国被秦军攻灭,整个四川盆地尽数归于秦国。从耕地面积上看,渭河平原3.4万平方公里,汉中盆地1万,川西平原2.3万,秦国的军事冒险等于将国土范围凭空翻了一倍。从此以后,关中、汉中、蜀中源源不断地支撑着秦人的统一战争,一个崭新的大一统王朝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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