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常在川流不息北京晨报
晨报记者取名“映川”的震后男孩7岁了
人物档案
马福羊,映秀镇渔子溪村民,汶川大地震亲历者,映秀镇地震遇难者公墓第一代守墓人。
十年最想说
马福羊:我们老年人说不来个啥东西,只晓得国家政策对我们很好,给我们上社保,住上了好房子,生活也很好,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国家对我们很关心。
张秀云:十年来,我们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时间。现在都住进了新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你看我们都在搞旅游工作了,像我在卖纪念品。盼望渔子溪村能让更多游客知道,映秀的老百姓日子就能过得更好了。
滔滔奔流的岷江穿越映秀这个名字美丽的小镇,她曾经默默无闻,却在10年前因大灾一夕之间为世人所瞩目。岷江的一侧是地震后新建的映秀小镇,另一侧是地震遇难者公墓。生者与逝者,隔江相望。
遇难者公墓在一座小山的山腰。沿山路而行,路边卖纪念品的大姐举起了手中的菊花:“往上就是遇难者公墓了,要买一束吗?”
七年前,汶川大地震三周年之际,北京晨报记者曾在汶川县映秀镇地震遇难者公墓见到了第一代守墓人马福羊老人。当时,他的儿媳张秀云刚刚诞下了一个宝宝,适逢记者采访,托本报给孩子取名。这个新生儿名唤“马映川”,寓意“映秀常在,川流不息”。七年过去,记者在紧邻公墓的渔子溪村里顺利寻到了阔别多年的老人,而那个与本报结下不解之缘的孩子,今年也已七岁了。
第一代守墓人三回梦见孙女儿
遇难者公墓的背后就是渔子溪村。从十年前的大灾难开始,新居与新垅,相依相伴至今。
前前后后搬过12次家的马福羊,住进地震后新盖的楼房时,预感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搬家。果然,十年来,这幢震后新建的小楼,他住得格外踏实。
记者到渔子溪村后,给马福羊老人打了两个电话对方都没接,便直接进了他家门。马福羊的老伴儿说:“打牌去了!”很快将马老喊回了家。见到记者,老人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一打牌就不看手机喽!”打的是长牌,四川人热爱的一种牌。
不当守墓人之后,马福羊过上了优哉游哉的“退休”生活,“没得事”,每天就是“耍”。早上6点半起床,上午出门转一圈、爬山,下午雷打不动地和一帮牌友打长牌消遣,晚上过9点睡觉,每天都“耍”得很规律。
地震遇难者公墓在七年间经历了重修,毗邻的山腰间盖起了“汶川大地震震中纪念馆”,前来参观的人不少。在记者记忆中漫长排开、错杂竖立的大小墓碑已经不见了,统一修葺成了黑色大理石的碑面,从公墓的这一头延伸到另一侧的尽头。遇难者的名字、性别、出生年月,以村名、单位名分类,密密麻麻镌刻在仿佛一直延伸至远方的黑色碑面上。
尽管不当守墓人了,马福羊从家下山路过公墓的时候,还是会拐进去看看,“总还有牵挂”。马福羊的孙女儿马红叶就沉眠在公墓之中。地震发生后大概一年,马福羊曾经梦见过孙女儿,她告诉爷爷自己“住在水洼边”。睡醒后,马福羊去最熟悉不过的墓地里寻找哪里有小水坑,真找到了。
公墓虽然重修过了,马福羊还牢牢记着这个水坑的位置。“就在这个地方”,他带着记者,走着走着,停在了墓地第一层的一处所在。已是第十个年头的芳草萋萋,黑色的巨大墓碑沉默无言,七岁的小映川跟着爷爷,像所有调皮好动的男孩子一样,手指从一列列逝者的名字上拂过。
“他知道他姐姐的事情。我们一起去烧过纸,他会问,‘我的姐姐是因为地震吗?’”马映川的妈妈张秀云说。马映川是张秀云在失去了女儿之后再育的。生小映川的时候,她已经41岁。
这七年里,马福羊又梦到了两回小红叶。一次是伸手跟他要钱买吃的,“爷爷,给我5块钱。”睡醒后,马福羊去墓地给孙女儿烧了纸钱。还有一次梦到什么,老人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梦境里有永远停留在那个年纪的小女孩儿。
家里三个成员当遗址讲解员
从遇难者公墓通往纪念馆的山道边,铺满了大片大片开得正艳的芍药花,张秀云就在道边摆摊儿卖纪念品。“五一”小长假期间,生意还不错,摊子上有民族特色的羌绣包,也有全国各地旅游景点都能见到的佛珠手串儿、项链。
放假没去上学的小映川快步跑到妈妈的摊位前,从背后一扑,“偷袭”成功,抱住妈妈开心地笑起来。这个在映秀小学一年级一班上学的娃娃,放学后经常坐在妈妈的摊位里写作业,陪妈妈摆摊。七年前,41岁“高龄”生小映川时,张秀云遭遇大出血,可说又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这个孩子原本的预产期是5月12日,可能是为了避开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温柔地早诞生了几天,出生在了5月6日。前些天,小映川在家人的陪伴下,抱着大蛋糕度过了七岁生日。“知道是北京的叔叔阿姨给你起的名字吗?”小映川睁大眼睛,想了想,有点害羞地点了点头。
张秀云摆摊的地方离公墓很近,可以说,每天都在陪着女儿,但“没事不会过去”。清明的时候,她和家人会在公墓边指定的地方烧纸,因为墓碑前不允许烧纸。“毕竟那么多年了,也是没办法的。大灾难,这么多人都(去世了)……”张秀云望着公墓的方向说。
马福羊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地震的发生改变了这个家庭。如今,除了三儿媳张秀云在公墓边摆摊卖纪念品,马家还有四个成员从事和地震相关的工作——二儿媳也在遗址摆摊;大儿媳和两个孙女儿在漩口中学等地震遗址当讲解员。
在马福羊眼里,地震前后的生活截然不同——“房子变了,收入多了”。地震前,马家一大家子所有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地震后,渔子溪村统一新建楼房,三个儿子每一个“小家庭”都有了一套新房子。
小战士寄信感谢救命恩人
作为汶川大地震亲历者和遇难者公墓的第一代守墓人,马福羊与许多来映秀的人结下了“缘分”。有当年来救灾的战士、援助的志愿者,有来公墓祭拜的遇难者家属。有人亲切地喊他“敬爱的马大叔”,有人喊他“尊敬的马大爷”。
有一封小战士的信和照片,马福羊还珍藏着。这位小战士名叫庄坤炼,视马福羊为救命恩人,但马老一直不觉得自己那天那个简单的举动是“救了人”。那是地震刚发生后不久,一架救灾直升机在映秀镇的高山峡谷地带失事,马福羊因为熟悉地形,给地面搜救人员当向导,手持一把弯刀,在脚下挖出一个个小坑,好让搜救人员在深山里行走。
庄坤炼的信是这么写的:“马大爷,可能您已经忘了这件事,但它在我生命中却无法忘怀,感恩终身。”
“那天,我们武警成都指挥学院的20名学员随您进山找失事飞机,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处悬坡,我经过时,踩的地方土松了,我开始慢慢下滑。那时我十分无助,心中一片空白,死神向我走来。”千钧一发之际,马福羊一把抓住了小战士,帮助他脱离了险情。
老人温暖的手掌让庄坤炼铭刻于心。他在信中说:“此后,我在生活中遇到很多困难,但我想,我有了新生,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这一路都勇敢走了过来。您是我心中的英雄!”
这是一位小战士对一位映秀老人真挚的感恩。而这个“恩”字,恰恰是震后的映秀人提及最多的一个字眼——无论是遇难者公墓的上山道旁镌刻的“铭记深恩”,还是映秀人发自内心的感恩。
在渔子溪村的一间展室里,特别展示了天津一家集团震后在渔子溪村成立临时党支部、十年来援助灾后重建的点点滴滴。“为我们鼓劲加油,帮我们渡过难关。每一个春节,他们都和我们在一起过年,吃坝坝筵。我们的芍药花花海也是他们帮着栽植的。”张秀云说起村子得到过的帮助和爱心,如数家珍。
北京晨报记者王海亮/文王颖/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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